前几天,香港城市电台的三位纪录片工作小组来到台北拍摄有关台湾电影现况的纪录片,负责导演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台湾电影这么偏好同志题材?」
好问题。
1986年,虞戡平导演把白先勇的小说《孽子》搬上银幕时,台湾还在戒严时期,同志议题还是只能在社会的底层滚动,制片找到了新人邵昕来担纲饰演李青,也找了姜厚任扮演传奇中的龙子,但是电影中的同志情欲只能点到为止,电影的主角却是在金马奖影帝孙越饰演的老同性恋者杨教头,同时还替他配了一位女伴李黛华,他们合开了一家蓝天使俱乐部,让这群流落台北街头的孽子有个栖身之所。
当时的电检尺度甚严,同志情节很难逃过委员的剪刀,剪得越多,不但创意受损,投资金钱更难回收,所以《孽子》拍摄重点控制极严,强调的是孙越和李黛华的友情,以及邵昕的叛逆,同志的肉体接触几乎碰不敢碰,却还是接二连三被剪掉了二十多段情节。
状况到了解严后才有改善,李安的《喜宴》是用传宗接代的家族危机侧面探索了面对家父长的期许,只能隐藏身份的同志议题,更让一时兴起的赵文瑄「意外」让金素梅怀孕的转折,化解了同志结婚骗局与香火期许的矛盾。至于蔡明亮先是在《青少年哪咤》用了最隐晦的手法,暗示了李康生对陈昭荣的爱与恨,继而又在《爱情万岁》直接表现出了同志故事,从此,同志题材就成为台湾导演不再回避,甚至频频探索的议题了。
2001年,易智言《蓝色大门》中的桂纶镁徘徊在女性和男性之间,摸索着自己的性向;2004年,陈映蓉在《十七岁的天空》大剌剌地触碰着男性的情欲;周美玲也接续着她在《私角落》中的扮装皇后的议题,拍出了《艳光四射歌舞团》;2005 年,《孤恋花》中袁咏仪先后爱着她一手带出的酒女萧淑慎和李心洁;2006年的《盛夏光年》张睿家饰演的正行从小学开始就爱着张孝全饰演的守恒,偏偏中间还要夹杂着一位原本不知情,后来却充满同情的杨淇;然后,我们在2007年看到了《爱丽丝的镜子》中,欧阳靖饰演的摄影师晓镜爱着谢欣颖饰演的模特儿小咪,也在周美玲的《刺青》中看到年仅九岁的小绿就爱上了竹子……
信手拈来,许多知名的台湾电影都有着同志素材的影子,难道台湾电影创作者真如外界所说的:「为求卖座,只好选择较劲爆一点的同志议题作为卖点和噱头。」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问题不在同志,而在爱情。
人生在世,谁不渴望爱情?不但自己憧憬,更关心别人的爱恨纠缠,只要爱情故事说得好,说得感人,同志从来不是问题。
台湾电影流行过三厅电影丶武侠拳脚电影丶文学电影以及童年往事回忆电影,同志题材其实只是一种元素,悄悄杂混在21世纪的新台湾电影中;就像香港影坛流过过警匪片丶武侠片和搞笑片,但是除了片商主导的时代风潮,优秀的创作者王家卫拍过《春光乍泄》,关锦鹏也不拍过《蓝宇》吗?同志议题不曾困扰过这些知名导演,或许只是因为台湾电影的同志情节比重过高,让人家觉得台湾导演好像专爱拍同志题材。
台湾影迷其实有最开放的心胸,乐于接受生命中的各种可能,异性恋也好,同性恋也好,大胆如《性爱巴士》,青春如《蓝色大门》,沈重如《柯波帝:冷血告白》,残酷如《天才雷普利》,绝望如《河流》,还有昙花一现的《20.30.40》和《无极》……都有一定的支持拥护者,只为了哗众取宠,硬添加同志情节,肯定不能创造讨论风潮的,只有说好一则爱情故事,这款情爱才能够刻骨铭心。
我不知道未来的台湾电影还有多少同志情节,我只期待每一部电影的爱情,不论面容为何,只要情真,只要意浓,不要剥削,不要扯淡,都会是美丽的梦,那就够了。
本文原文原载「蓝色电影梦」网志,1 Apr 2007
http://4bluestones.biz/mtblog/2007/04/post-57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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