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成百旁觀的人有人氣不過，開始喊著「難道說人民公園是你們的嗎？…」憤怒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

「簡直是強盜邏輯，市長也不敢讓同志不來公園」，「我們犯了什麼法？」「你可以管小偷，搶劫或不雅行為，我們在這裡坐有什麼不可以？」「你們以為你們是誰啊！」「我們又沒犯法」……

長久壓抑的憤怒和被對方無知激發的勇氣和團結，匯聚成狂歡的反抗的海洋……

                     
記8月25日廣州人民公園
文/小木
 
這是盛夏的季節，平常的一天，沒想到在這個夜晚會經歷這樣一個讓人激動不已的時刻。第一次，同志不是被警察驅趕走，是同志的團結和不再卑微的勇氣戰勝了那些穿著警服的人狂妄無知，打敗赤裸裸的歧視！

本來不常在週二去人民公園開展社區外展工作，志願者最近也很忙，剛好幾個人時間都能配合便去了。反正，每一天公園裡都有很多人，這裡是廣州同志生活的一部分，人民的公園也是同志的公園。

雨後的天氣很不錯，晚上8點，不是太多人，人民公園的兩行步行道上，零散坐著休閒的人，有親密的男女情侶，更多的是同志朋友。一派入夜時分的和諧安靜。這個在政府門前咫尺的從封閉到開放的公園是這個時代的進步像徵。我們很珍惜，所有人都該珍惜。

而無知會阻礙社會的進步。

我正跟一個花都遠道而來的朋友聊著，分享健康生活的種種話題。另一邊的Doctor唐的電話幾乎跟警察一塊兒到達我跟前，不用說我也知道了，包括我們3個外展志願者在內的同志朋友又開始被穿著警服的人驅趕。電話裡我讓唐醫生和耗子不用離開，我已經不想再退縮。

從上半年志願者兩次被無辜帶到派出所，以貌似合法的理由非法滯留數小時，到志願者組織，市疾控和派出所無效的溝通，大半年來一直伴隨的是同志在這裡被驅趕恐嚇。人民公園在這短短的一年時間裡加速寫著這些歧視的歷史記憶，這是一種文明的倒退。據傳，整頓人民公園是為了迎接建國60周年和亞運，這大概是謠言吧，一個國際化文明運動盛典和一個國家的進步和飛躍，怎麼可能是以暴力和歧視作為修飾，我們不相信！

我朝幾個穿警服的人直接迎上去。

「快走，快走，不准在這裡。」那幾個人大聲吆喝著。

「我們在這裡有什麼問題？我們在這裡聊天，散步有什麼問題？」我已經不想去解釋我們志願者的身份和所做的工作。那一刻，我甚至覺得解釋都是一種軟弱，前幾次被壓抑的憤怒衝到了咽喉的頂部。我們跟天天在這裡的同志朋友沒什麼不一樣，都是同志。我無法再接受這些暴力的羞辱。

「你們有什麼權力趕我們走，有什麼權力！！？？，我要把你們的行為發給媒體。」第一次來的耗子也忿忿不平的大聲反擊著，高大的身軀很有氣勢。

「就是不准你們這些基佬在這裡…不走就抓你們進去…這是人民公園，你們基佬不准在這裡…」穿著警服的人企圖使用那些一貫的恐嚇和侮辱。

「你們都知道這是人民公園，同志也是合法的公民，為什麼不能來這裡。就算打市長熱線，問同志是不是人民，市長也不敢說同志不是人民，更不會說同志不能來人民公園！」我開始反擊，要把這些許久以來想說的都爆發出來。為什麼光明正大的人沒有捍衛自己的勇氣。

我曾經親耳看到聽到在附近派出所警察讓兩個無辜的同志蹲在角落裡，對他們訓斥，「這是人民的公園，不是同志的公園，以後不准來了，來一次抓你們一次，以後把你們送到ＸＸＸ去」。雖然不是對著我說，但跟搧了我兩個耳光沒有什麼區別。或許，當時我們還有幾個學生志願者滯留在裡面，或許勇氣已經在城市生活裡磨得沒了銳氣，當時只有壓抑的沉默和憤怒。但今天我不想再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我們不是派出所的…我們也不是保安…我們就是管這裡的…就是不准你們基佬在這裡…你們去告啊，去投訴啊…」那幾個穿著警服的人越發得惱羞成怒，開始胡言亂語，甚至開始近距離威脅「滾出去…我在這兒就是法律…」。

勇氣就像一把出鞘的劍，收不回來了，不再恐懼，不再壓抑。看著越聚越多的人們，面對著這些無知狂妄穿著警服的傢伙粗言穢語，我們變得更加強大起來，同志是合法的，違法的是他們自己。他們越是狂妄和胡言亂語，我們的勇氣和底氣就增一分，因為這就是我們反擊的最好時刻，而且我們的武器是知法、懂法、守法。

終於，在那一刻，成百旁觀的人有人氣不過，開始喊著「難道說人民公園是你們的嗎？…」於是，憤怒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簡直是強盜邏輯，市長也不敢讓同志不來公園」，「我們犯了什麼法？」「你可以管小偷，搶劫或不雅行為，我們在這裡坐有什麼不可以？」「你們以為你們是誰啊！」「我們又沒犯法」……長久壓抑的憤怒和被對方無知激發的勇氣和團結，匯聚成狂歡的反抗。我不確定同志在人民公園交友有多少年歷史，但這麼暢快淋漓的宣洩一定是第一次。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幾個穿警服的人，完全被眼前的景像震住了，沒想到一貫被他們欺負，見了就躲的同志爆發出這麼強大的能量。幾個人開始面面相覷，他們自己的內心也知道自己是無理違法的吧，只是平時被一身有愧於人民的警服寵壞了，無知才變得狂妄，貌似的法才成為暴力，今天終於受到了教訓。在警察悻悻離開那一刻，人群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掌聲很久都會在人民公園的同志心裡響起，我們使勁鼓掌，把雷鳴般的掌聲送給自己。

人群在我們的勸說下逐漸散去，何必要給他們留下什麼非法聚眾的口舌。不確定剛才有多少是同志朋友，有多少是異性戀朋友，但這場法律和文明的勝利一定是很好的一課和記憶。記得香港「反恐同」遊行的一句口號：教育有出路，立法要同步。無知會產生恐懼，了解才能增進寬容。

人民公園很美，在市政府門前尤其意義非凡，我們只想跟這裡所有在茶餘飯後休閒的人們一樣，散步，聊天，踢毽子，健身，交友，唱歌……

（注：基佬是早期廣東地方語言裡對同志帶有侮辱性質的稱呼。）


廣州人民公園衝突事件現場錄音（8月25日）




阿強點評：歧視頻發正是因為我們對歧視的縱容

長久以來，我們習慣了被驅趕，被歧視，習慣了躲避和隱藏，甚至被執法者敲詐。儘管我們中的很多人受過良好的教育，我們卻不敢直面權力被侵犯，沒有人理直氣壯的說「不」，我們忍氣吞聲，我們默默離開。

這是人民的公園，然而，半年來同性戀不可以在這裡散步、納涼或小憩，我們都明白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卻沒有人拍案而起。我們還要忍下去嗎？像條野狗一樣，夾著尾巴，耷拉著腦袋？

直到昨天，一次次的對同性戀者的羞辱再次來臨，幾個英勇的志願者夥伴，他們忍無可忍，與穿著制服的人暴發激烈言語衝突，現場錄音顯示，雙方都很激動。穿制服的人威脅要把他們「送走」，同志們並不畏懼，廣場上的圍觀群眾一起譴責那些穿制服的家伙，這是人民公園，同性戀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散步？最終灰溜溜走掉的是那幾個穿制服的。

聽到現場錄音，我有一種真切的感動，那高亢的質疑聲，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帶著多大的憤怒，迎面而上的腳步裡蘊藏著頂天立地般的能量。好樣的，我的幾個朋友！

其實，歧視的頻發正是因為我們對歧視的縱容。傳統的儒家文化、面子文化把我們個個訓練成了綿羊，我們常自詡為最聰明的民族，卻不看看我們正在成為最沒有骨氣的名族。我們被人歧視和羞辱，卻沒有說「不」的勇氣，大多數同志在歧視面前尋找掩體，轉移傷害，卻不懂尊重自己！

一個不懂尊重自己的人，又怎麼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我們需要對歧視說「不」，我們必須對歧視說「不」。為了明天不再有歧視！為了能抬起頭，挺起胸，自信地做人。


本文原載：「夫夫生活」網站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2404000100geps.html